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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3章 此心妄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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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在淚眼盈盈間看向他,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眸看在他心中,無不可憐。

江淇看著她,握住她的雙臂,眼神是她不懂的歉疚與痛楚,他指尖有些微不自覺的用力,並沒有給她回應的機會,盡管她下一瞬便要頷首稱好,與他共赴這一生的山高水長。

她的前半生,她的所有愛恨,在聽到她最愛的男人的下一句話時,就這樣如同萬丈高樓,看似堅不可摧,卻難擋地動山搖,一息傾塌。

他與她說,“我陪你去江南,去見鐘離大人,與你兄長。”

她與她的眼淚一齊定格在當場,一股寒意忽然令她的心臟瑟縮一瞬,然後從此處竄逃至四肢百骸,讓她莫名覺得恐懼。

她似是聽不懂他的話,只怔楞看著他啞然道,“你說什麽?”

他已不知要如何面對她的雙眼,只能垂眸一字一句道來,帶著十二萬分的痛惜,“你的父母兄嫂……和霽兒,這些年一直都在江南,他們過得很好。”

她看著他不敢眨眼,一瞬間好像並不認識眼前這個人,這張被她日夜放在心上不敢遺忘的面容,忽然陌生而殘忍。

像是精心偽飾的天幕被撕開一角,下一秒,他握住她的手,帶她行至這間連爍生前日日徘徊的禦書房暗格前,精準地敲擊了五塊墻磚,然後驀地,墻磚倒數第三行處,彈出一本書冊,封面無題。

她怔怔看著他俯身,凝於眼眶的淚水甚至忘了擦拭,他拿起那本已然有些破舊,瞧得出被人翻閱了許多年的冊子,緩緩闔了眼眸片刻,才遞與她。

她手指變得有些冰涼,一顆心將要跳出喉嚨,她本能的有些排斥,手上動作卻不受控制。翻開書冊,扉頁上是她年少時的夫君,常與她揮毫的熟悉筆體。

江淇站在她面前,只靜靜看著她,眼神中是太濃烈的覆雜隱忍,卻不忍出聲打擾。

這本書冊,私心裏是他一生不願她瞧見的秘密,是連爍和他聯手,瞞住她的十年。

扉頁上,記錄了天鼎元年秋狩歸京,她因萬壽節那夜受涼,加之當年婉婕妤之事急火攻心一時臥病不起,恰規避當年鐘離一門的風波,他下了朝,去瞧靜養於坤寧宮的她的那個午後。

他來的時候,瞧見她閑倚執書,闔眸不語,便想,合該是如此。

若再重來一次,他仍會做這般選擇。

她該這般安然無虞,煮茶烹雪,皓月當歌,順遂快意的過這一生。

雖如今不能,卻尚有來日。

她看不懂這句話,可卻記得他當年沒頭沒腦的那一句,若是能重來一次……

若是能重來一次,時光匆匆流轉,須得倒退回朔元廿七年七月的那個夏夜,鐘離爾夢見鳳棲梧桐的那一晚前,連爍未回王府的那七日。

一切皆從此伊始。

七日初,連爍以皇子之尊踏進生母的儲秀宮門,如今已故的誠慧賢太後,十年前,卻仍是美艷無雙的喬賢妃。

喬翎宮中向來愛燈火通明,只有她自己與粱臣熙知曉,因著當年她走出這座宮門的那夜,殿內便是一盞紅燭慘淡的光景。

連爍頓步笑了笑,頗有些無力與疲憊,此刻他只想回到王府去與他的妻子團聚,說一說這些日子父皇方駕崩,他在宮中所見的勾心鬥角,世態炎涼。

他向座上的生母請安行禮,喬翎卻未免禮,一雙手交疊於膝上,坐姿端的優雅無雙,他亦累到極點懶得敷衍,只垂眸在原地不曾開口。

片刻之後,喬翎的聲音涼涼響起,不加絲毫遮掩地問他,“你可願坐這個皇位麽?”

連爍輕輕一笑,方要開口回絕,無外乎是兒子胸無大志、才幹不及太子等推辭,只卻聽喬翎又道,“本宮聽說,當年連城與你,都是屬意於鐘離家的那個嫡長女的,且論起來,鐘離爾本該是連城的妻子,對罷?”

他眼眸收縮一瞬,擡眼直直看向座上女子,她了解他,是以擊中了他心底最不可侵犯的柔軟,少年的眼神變得防備且鋒利,卻看得座上人笑起來。

喬翎拿起茶杯,素衣加身卻不可掩飾她三分艷色,紅唇輕啟,又道,“且不說連城的胸襟如何,做了幾年皇帝後,可還能容得你在這世上逍遙快活,虎視眈眈覬覦他的皇位,單就這奪妻之恨,你便不怕帝王一聲令下,將鐘離家的女兒,搶了回去麽?”

他沈默一瞬,定定看著喬翎,眼神幾番變幻,卻只啞聲道,“皇兄他不會……”

喬翎仰首飲茶輕笑了一聲,拿帕子拭了拭唇角,“你五歲那年,被連城要去的那只黃鸝鳥兒,和十歲那年,皇帝禦賜的西域短匕,怕是已被他丟棄在腦後了罷?”

如同平地驚雷,喚醒他一切的警覺,他第一次從旁人的口中聽聞這般可能,或者說他第一次避無可避,真切思考往後的日子,竟覺得暗自心驚,背上不自覺滲出一層細密冷汗來。

想起妻子的面容,他的眼神忽然變得幽深,喬翎閑閑放下茶盞,繼續道,“即使不為兒女情長,遼東近年開始不太平,哀家知曉,你是想要在這一塊兒有所作為的,可你別忘了,連城與先皇後母族,可都是守舊的止戰派。”

他頓了頓,緩緩握緊了雙拳,無暇估計繁文縟節,高大的身形徑自站了起來,看著她沈聲問道,“母妃意欲如何。”

喬翎仰首,微微瞇起了雙眼,笑道,“本宮手裏有東廠的權勢,結合喬家舊部在朝中的勢力,你府中更有著鐘離爾與祁桑兩枚好棋,此時不用,又待何時?”

他看著目光狠辣的生母,一字一句道,“她不是棋子。”

喬翎嗤笑一聲,不屑擺手,“本宮不管她是不是,總歸本宮雖恨鐘離郁文入骨,卻也願意在這當口與他聯手推你一把。”

他不語,等著她繼續道,“只有一點,本宮助你坐上皇位後——要鐘離一門死。”

連爍抿緊的唇角松開,啞聲問她,“母妃憑什麽認為我會答應。”

喬翎看他的眼神篤定帶笑,只慵懶靠在軟墊上,擲地有聲,“憑我是你的生母。再如何,你是本宮的親生兒子,只有你做了皇帝,本宮才能做這個太後。”

他的十指攏緊再松開,不知都想了些什麽。

過了良久,殿內的香都將燃盡,窗外圓月低垂,夜風過境,他終是緩緩看著自己的生母頷首,他說,“好,我答應。”

翌日,皇帝暴斃,連爍同東廠、祁家、鐘離家及朝中各臣,一並於養心殿賜死定下弒君篡位罪名的太子連城,隨即宣告天下,登基稱帝。

此後五日,他逼著自己,在以新帝身份料理完大行皇帝後事的同時,亦做出了往後一生的決定。

或者說,是在那夜答應登臨帝位之時便想好的事,只待如今塵埃落定才宣之於口。

喬翎與祁家均有要挾連爍立祁桑為後之意,連爍卻力排眾議,堅持將後位許給了鐘離爾。

他們要她和她的族人死,可他是她的夫君,他想,他總能護她的周全。即便來日不可預測的風浪諸多,許她中宮鳳印,總歸能多一分權勢庇佑。

何況,她是他心底早便認定的妻。

再見到她,已是她入宮為後的冊封大典,他看著她著嫁衣,笑靨如花,目光灼灼,一步步向他走來,就如同他們曾經設想過的一般無二。

他想要對她如往常一般展顏,可他朝她伸出手去,觸及到她溫柔的指尖,只能告訴自己,為著用盡祁家,為著終有一日保下她來,從此後,都要這般隱忍對她。

別無他法。

可他如果足夠隱忍,足夠壓抑,新婚之夜便不該再奢望看她起舞一次,他在她的翩翩舞姿之中覺得無力,從前那些花前月下的好時光,隔著一襲龍袍,萬闕宮室,終歸回不去了。

他心口覺得憋悶,卻無法紓解這股憋悶,起身想要逃離,可她卻呼喚他,帶著無助與心慌,喚得他所有的偽裝下一秒便要破功。

他匆匆撇下一句話,在她的呼喚之中狼狽離去。

連爍踏進祁桑的翊坤宮,祁桑亦是始料未及,驚喜交加下忙欲給他請安,他虛扶起貴妃,坐在榻上,卻只覺得殘忍。

什麽九五之尊,天之驕子,到頭來,卻要將身邊女子都算盡。

他看著立於殿內的祁桑,苦笑一瞬,直截了當道,“遼東邊關動亂,朕知曉尚書大人與貴妃都不願祁嵐前去,可朝廷正值用人之際,朕許祁家高官厚祿,亦許你無雙尊榮聖寵,只要祁家一心效力朝廷,朕不會虧待於你們。”

如同平地一聲雷,徹底將懵懂的祁桑驚在原地,連爍卻又笑了笑道,“從前貴妃與朕情意如何暫且不論,只入宮為妃,此後貴妃便是朕宮中之人,朕與貴妃所達的意思,該說的,貴妃盡管送出宮去。可貴妃若是動了什麽不該有的心思,也不要妄想能瞞過朕。”

祁桑看著連爍,忽然覺得懼怕,“皇上想要臣妾做什麽……”

他滿意笑起來,與她道,“祁家若是肯效忠於朕,朕保祁家無虞。若是將來貴妃這兒走漏了什麽風聲,教尚書大人與祁嵐擁兵自重……”他話只說到這裏,卻意猶未盡得教祁桑膽寒,連爍笑了笑,梨渦淺淺仍是俊朗少年模樣,說出的話語卻盡是傷人,“只要貴妃肯做好這個寵妃,朕許諾保你性命。”

頓了頓,他對她一笑,留了今夜最後一句話,亦是下給她這位寵妃的第一道聖旨,“夜色已晚,明日一早,貴妃便不必去皇後宮中請安拜見了。”

說罷,他起身,徑自走到了宮人早已備好的外間,軟榻書案一應俱全,他便於所謂的夜夜承寵的貴妃翊坤宮中此處,宿了許多年。

祁桑看著他筆挺的背影,腦海中驀地想起兩個字,足以教她渾身震顫——捧殺。

連爍自始至終,都是要借著祁桑看似得寵的勢頭,將祁家捧到權勢名利的巔峰,再讓祁家人自取滅亡。

當祁嵐失去價值的那一日,便是祁家萬劫不覆之時。

書冊上記錄的那些完全不同的過往撲面而來,殿外春意暖融,飛絮翩然,似雪蒼茫一片,鐘離爾卻只覺周身冰冷,她顫抖著一把將書冊合上,似扔出燒紅的鐵一般迫不及待,任著江淇擡手接過。

他就著她看到的地方瞧了一眼,看著她雙唇翕動,只瞧著地面青磚無法出聲,他緩緩嘆了口氣,幾不可聞,努力平靜道,“當年兩浙一事,先帝本不料秦太後求到了你坤寧宮去,其實當時本已在為此時焦頭爛額,我亦困在兩浙不得歸京,是你誤打誤撞一道旨意,將此事圓滿解決。雖駁斥了你,可他從那時起,真正知曉你與他在政事之上,實在抱負相同。那年我從兩浙帶回來的東珠,送往坤寧宮除卻拜會,其實還有這麽一層感激之意。”

她在緩緩搖頭,他卻繼續看著她敘述道,“從兩浙歸京後,先帝召我於禦書房密談,就在此處。”

就在此處,鐘離爾去瞧過連日驚悸抱病的祁桑後的傍晚,她在乾清宮外等候連爍,想要與他敞開心扉,可連爍卻只顧得上與江淇長談。

他看得出,江淇早便厭倦了東廠被喬家掣肘,且對留有許多弊端的東緝事廠頗為不滿,前時遺留的東廠番子草菅人命、敗壞朝綱等問題,江淇都有自己的想法只待付諸行動。

他許他整治東廠、許他脫離喬氏,他要他站在他身後,全力支持新政,以及,保護她。

是他要他保護她。

此後江淇蟒服加身,權傾朝野,吞並錦衣衛,均是因著做了連爍的心腹之臣。

他初見她,在慈寧宮的殿外,本是閑閑走出飛檐下,卻見到連爍心心念念也要保護的女子,他一時怔楞,細打量她,只覺得她確實生得極美,且兩浙一事上也瞧得出頗有幾分智慧,堪當一句冰雪聰明。

可彼時在他看來,他若是連爍,卻斷沒有必要為了一個女子,讓自己的帝位坐得這般艱難,步步為營去護她周全。

他那時不是連爍,連爍卻終歸放不下她,因著懼怕兩浙一事被本就懷恨在心的喬太後多加為難,不止親自跑了趟慈寧宮替她開脫,聽聞她昨夜在乾清宮外枯等許久,一知曉鐘離爾帶著蘭嬪在慈寧宮中,便徑自去了慈寧宮用晚膳。

倉促進殿之時,他也只敢草草打量她,見她神色懨懨,心中鈍痛,卻面上只得隱忍不發。喬太後話中有話,要他將對她的喜歡克制於心,他如何聽不出。

鐘離爾終究還是與他告退出了慈寧宮內殿,他看著她的背影,心底油然升起前所未有的無力感。

他想要保護她啊,不止保護她的安全,他還要保護她的這顆心。

可他已覺得吃力。

為著將戲做得全套,他這一夜回了蘭嬪的宮中,秦氏瞧出他心意,主動與他擺了一局珍瓏,在他漫不經心的對弈之中,三言兩語說了些皇後的近況。

他在燈下擡眸瞧了眼蘭嬪,只顧得上感激一笑,梨渦淺淺晃了面前人的眼。

他從未回應過旁人情意,卻也不能回應她的。

那一夜她從慈雲寺回宮,驅車直入乾清宮,急匆匆守在他榻前一夜,他聽著他的小姑娘與他說,她還愛著他,她問他,他如何就不愛她了?

她說,她想給他生個孩子,便沒有什麽不圓滿了。

她說她都知道那些他曾經的苦痛,她說她心疼他。

他聽得心中皺起來,痛作一團。

鐘離卓方被降職,此刻正是要打壓鐘離家的時候,借著打壓鐘離一門培植朝中屬於他自己的新派勢力,一舉將大戶門閥逼至無法喘息。

他何嘗不想與她子孫繞膝,可他如何能與她安穩度日?

柔腸百結,他連訴說一句相思,握住她的手都不能。

可她說,她要和他白頭偕老,就算他牙都掉光,也仍舊愛他。

他便連落淚都只敢待她睡熟後,無聲地盯著帳頂龍紋發呆。

那一瞬間,他竟不知這一切究竟為何,傷害他此生摯愛的女子,卻是為了保護她,說來實在蒼白可笑。

可他知道,自己從儲秀宮踏出的那一刻,便已沒有了回頭路。

他必須得走下去,一個人走下去,哪怕她這一生都不再寬宥他。

幾個時辰後,他握著她的手,清醒地刻意喚她,桑桑。

連爍感知得到鐘離爾的心痛,與他自身一般無二。

他想,如此這般,她這樣烈的性子,便能遠離他,也好過終有一日讓他再無法隱忍。

可他瞞不過喬太後,她是他的生母,她比任何人都能看透他,病榻之前喬翎那一番話,看似說給祁桑聽,實則,句句是沖著他,沖著鐘離爾而去。

他知道,喬翎很快便要對鐘離家下手,他必須要快一些,再快一些,讓江淇抽回自己的勢力,也再做足些面上的功夫,瞞天過海。

為著那一日,他無時無刻不在鋪墊。天鼎元年九月初四,祁嵐去往邊境,秋狩之時,祁桑終究露出了馬腳。

當鐘離爾與江淇推論出刺客並非劉赟的時候,連爍心中便已有了眉目。

祁桑族人恃寵而驕,被他梟首示眾一事,既提點了祁桑不可輕舉妄動,卻也更讓她明白,除了依附母族擺脫連爍,她已無路可走。是以借著秋狩的由頭,這位看似榮寵無雙的貴妃鋌而走險,將宮中一二處境說與了祁家,聯合祁興邦策劃了這場刺殺。

他不知道祁桑究竟將自己的話與祁家透露了多少,將鐘離爾與江淇屏退,他緩步走近面無血色的祁桑,溫柔卻殘忍地一笑,他問她,“朕沒死,貴妃是不是很失望?”

祁桑還欲與他裝傻充楞,他也隨她,這次事敗,祁家便落了個謀殺君王的彌天大罪的把柄,讓他恰好捏在手裏,亦可防著祁家人再起禍端。

彼時連爍朝祁桑粲然一笑,只留了句話道,“貴妃猜得對,朕是不舍得殺你。祁嵐剛到遼東,朕正是用他的時候。用得好,你們祁家封官加爵一樣都少不了,可有朝一日若是用得不好,屆時咱們一並清算總賬,豈不更省心?”

祁桑雙手不住顫抖,瞧著他生生便落下淚來,連爍偏過頭去輕出一口氣,直起身子寒聲道,“朕知道你心有不甘,朕又何嘗不是?”

他想起從林中脫險回來,他的妻子站在萬人之前癡望他的眼神,心口處泛起細細密密的疼痛,卻仍撐著聲音與貴妃道,“祁嵐的確是個好人選,卻不是朕唯一的選擇。貴妃是個聰明人,你若肯依朕所言在宮中做好這個貴妃,不會有現在這樣多的操勞。往後貴妃送出宮的信件物什,都交予近衛親軍代勞罷。”

他在這一天之內,寒了發妻的心,也奪了貴妃的權,可傍晚時分,鐘離爾仍是站在他面前,為著維護他而不惜用那樣冒失莽撞的方式。

他看著她,只知道他做的這一切,為了眼前的這個女子,無不值得。

這些年,因著對她的感情與愧悔,後宮的嬪妃,他從來少有寵幸,尤其是祁桑,他更是立誓從未碰過。

婉婕妤與誰茍且,他並不在意,他對其他的女子沒有情感可言,可她卻傻到為了這樣一個嬪妃,將自己生生憋悶出心結。

一個女子,要有怎樣強大溫柔的愛意,才能為了愛人坦然抵擋生死心魔。

她的情感,從來都是這樣螳臂當車的執拗,妄圖為了愛而一手遮天,化身神佛。

他正是知道如此,才要瞞住她這樣多年,至死也不敢與她吐露一二。

那些熬不下去的痛楚夜晚,他清楚,如果她知道他今天所做的一切,斷斷不會留他一個人。她會陪伴他,支持他,幫助他,哪怕萬劫不覆,哪怕要犧牲自己的一切。

可他不舍得。

作者有話要說:  兩更,還有一更~連爍視角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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